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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曼居士回首學佛往事

[轉載]女性修行者—葉曼教授詳細修行過程上
http://blog.sina.com.cn/s/blog_4fa9606f0100n6y7.html

前言
  葉曼教授,本是學佛的。但她的打坐修行卻先通任督二脈,後又斬赤,通三脈七輪;她的經歷可以藉鑑。大道無為,無為是大道。不要太在意色身上的事。

原文:
  我學佛的心路歷程—葉曼講述

南老師的話--(古鳳蘭記)
  各位朋友,大家好!葉曼教授的本名是劉世綸,她的筆名反而掩蓋了她的本名。劉教授是湖南人,父親是世家子,跟王雲五、韓德清是結拜兄弟。她在家裡可以說是標準的大小姐。她,在北大是學經濟的,從此學會了經濟,懂得了經濟的道理,也懂得了人生大經濟的道理。

  她中學還未畢業,父親病了三天就去世了。大家都以為她家很富有,但經她清理下來,不謹根本沒有財產,而且,還欠下一筆債,她在年少喪父的悲痛外,又發現家庭的實際經濟狀況,所受的打擊實在太大,真使她痛苦到了極點。那時,她的哥哥還在南方讀書,她的弟弟都還小,還有不到四十歲的母親,另外,那麽多的債務,那麽多的未了事情,都需要處理。她自己還只是個中學生,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,也只有挑起這付重擔子。清理了父親在各地留下來的困難問題後,接著培養弟弟們唸書,以及侍候她的母親。劉教授過去就是這樣的一個青年,在那樣一個痛苦的經驗中奮鬥成長。今天,青年們在台灣長大,由幼稚園一路讀到大學,是很難想像那種環境的。後來,她結婚成家,做公務員,又成為一位很成功的外交官的夫人,她的先生就是我們大家所熟悉的,前駐沙烏地阿拉伯的大使—田寶岱先生。在外交圈裡,這位大使夫人是很有名的。她自己寫作、教書,加上學佛、學禪、學密,幾乎沒有一樣她不想學。現在年紀雖不小了,仍好學不倦,如同年輕人一樣,現在還在學打太極拳。每天可憐巴巴的,兩條腿都蹲得發酸,忘記了自己年齡,仍然艱苦的練習。我看她這十幾年當中,真的做到了學而不倦,而且,所學的每一樣都非常專精。她對人生是認真負責的,她把這個人生的一切都看成是人應該完盡的義務與責任。不管是出世法或入世法,她都用一種特別的專注精神去從事。

  所以,今天我不要她定什麽題目,就是講她過去的學佛的經過。她講兩個鐘頭可以,連續講下去更好。我相信會給大家一個很大的啟發。

  我今天介紹葉曼教授,簡單的介紹到這裡。謝謝各位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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恨鐵不成鋼
  老師!諸位法師們!諸位先進的道友們!
  剛才,老師介紹我的一些話,使我感到非常的慚愧,但是,又非常的感動。說實在的,我跟老師學了二十三年的佛,也挨了二十三年的罵,剛才是第一次聽見老師誇獎我。這真是大出我意外的,我已經感動得快要流眼淚了。因為,過去20多年,老師是恨我不成材,把我看得一無是處。這樣也不對,那樣也不對,我後來才知道,原來他是希望我能永遠不停的進步。現在老師給我那麽多的誇獎和期許,也許,在世間法上,老師認為我這個老孺子還可數。至於出世法,今天,我就秉承老師的命令,跟諸位來談一談。說實在的,我的學佛的心路歷程,非常的平凡。我學佛的時間、學佛的經驗也非常的淺,同時,也非常短。要我到這裡來和諸位談這個問題,對於學佛的先進們,和老參菩薩們,真會使我貽笑大方。

見其生,不忍見其死
  談起學佛,這一段心路歷程,應該從我很小的時候說起。我吃長素,從八歲就吃素,但卻不是為學佛而吃素。在北方,平常是不吃羊肉的,要到立秋以後,才能吃羊肉。因為,羊肉不能在熱天的時候吃,立秋以後,北方天氣就涼了,才可以吃補。我八歲那一年,我們全家去羊肉館子貼秋月+鹿。進門時看到有人牽著一隻羊拉進後院,那頭羊跪在門口「咩!咩—.」的叫著,不肯進去。聽起來羊的叫聲跟哭聲一樣的悲慘,我當時心裡就非常的難過。等到進了館子,坐下來後,準備吃涮鍋子,伙計將切得薄薄的羊肉,擺在桌子,鮮紅耀眼,我一看,立刻想到剛才我看到的那頭哭著的羊,心裡的難過,真是無法形容。我怎樣也吃不下去,從此以後,我就不再吃任何有生命的東西了。

  這一個決定使家裡的人當時頗為欣賞,認為這孩子心地非常的仁慈。但是,我的父母與至親好友認為這種事情,是經常會發生在一個小孩子的身上的,當孩子們看到殺雞、殺魚就會常常幾天不吃雞魚,可是過幾天也就忘記了。他們想,我也會如此。然而,這一個素,一吃就是十四年,一直到抗戰我結婚為止。別人以為我吃素是為了信佛,我總會說:「我才不信佛哩,我吃的是儒家素。」別人說:「儒家是不吃素的,那裡有儒家素?]我說:「孟子不是說過嗎?見其生,不忍見其死;聞其聲,不忍食其肉。這就是儒家素!」

幼年的私塾教育
  我父親對我的教育用的是非常獨特的辦法,六歲開蒙,念的不是三字經、千字文,而是左傳。當我九歲把左傳讀完,然後,再開始續孟子、論語和古文。到了十歲,才開始進高小一年級。

  我不但否認吃素是因為信佛,而且,對於佛法、佛教有非常大的反感。這種反感一直到我遇見南老師,聽楞嚴經的時候,才停止。

  為什麽有這種反感呢?
  剛才,南老師談到王雲五先生、韓德清先生和先父的關係,他們都是宋教仁先生的崇拜者,他們追隨宋先生從事革命。當宋先生被刺殺後,他們便開始反袁,於是被袁世凱通緝,先父和韓先生兩人化裝跑到上海,住在王雲五先生在租界的家裡,躲在他的小閣樓上,連大街都不敢去,一直躲到袁世凱​​失敗,他們才出來。所以,他們三個人結拜為把兄弟,三個人約定,絕不從事政治,所以王雲五先生專門辦商務印書館,他從政,是以後的事。先父從事工業。韓德清先生則專研佛法,他就是那位被稱為「南歐北韓」的清淨居士。在結拜三兄弟當中,韓先生是最小的,因為在韓塚七兄弟中,他排行第五,我們稱他為「五叔」。老式的人,兄弟輩對於兄長,是非常恭敬的。所以,每年初一,五叔和他的太太都到我們家裡來拜年,而且是恭敬的下跪。

  後來,我父親為他蓋了一楝房子,組成「三時學會」,這位五叔,突然間成了我們全家大小的師父。每逢過年,韓五叔不再到我家來拜年,而是父親領著全家去向韓五叔——我們改稱「師父」的去拜年了,父親率領我們全家,恭敬的向他行跪拜禮。

  父親每次去三時學會聽經,見了清淨居士,總是先跪在地上向他頂禮。自小耳儒目染,使我深深覺得對於傳法的老師,應該非常、非常的恭敬。所以,後來當我看到有人對老師不恭敬時,我就會很生氣,覺得簡直是不可饒恕的事情。

高級消遣品
  清淨居士研究的是唯識宗,父親認為我從小讀古書,對於文學方面,應該是了解的,所以,就帶著我去聽「成唯識論」。諸位可以想像,一個十」、二歲的孩子,去聽「成唯識論」,那簡值是對牛彈琴。記得有一天,我聽得很不耐煩,實在坐不住了,心裡起了很深、很深的反感,我突然感覺到「什麼叫佛法?佛法只不過是有錢、有閒的士大夫們高級的消遣品而已」。這一個念頭,到後來自己真心學佛了,回想起來,非常感到慚愧,很後悔自己當時的幼稚與無知另一方面,我母親不認識字,父親研究的「成唯識論」是她所不能理解的。她學佛,就只是燒香、拜佛。父親給我一件工作,就是教母親念一些最簡單的經。第一部經就是阿彌陀經,然後是教她念往生咒、大悲咒。那時,我一面教母親念經,心裡就一面起反感。認為經文上所說的好像是在賄賂愚人去信佛,什麼金沙布地、金銀琉璃、赤珠瑪腦、七重行樹、七重羅網的,彷彿是說:我這裡一切都奢侈華麗極了,你們若是念佛,你們就可以到我的國土來。

  母親每天就只知道念、念、念,早晚念,除了念,就是燒香、拜佛。可是等到她的—些佛事做完了,其他的生活和平常人完全一樣,她照常發脾氣,她照常打麻將,一切生活跟普通人並沒有兩樣,多的只不過早晚三柱香,拜佛,持咒、念經而已除此之外,生活與心性上與學佛毫不相關、毫不發生影響。所以,看到母親這種學佛更加深我對佛法的反感。我認為佛教只是士大夫有閒階級的高級消遣品,和無知婦女祈求福報的安慰品。

  所以,我從來不談佛法、從來也不沾惹佛教,不過我仍然吃我自己的素。

  親情深似海
  吃素的過程,說起來是很艱苦的。首先,家裡父母就反對,認為孩子們正值發育時期,成長的階段,營養不夠是不行的。當時,我不但不吃任何有生命的,連雞蛋也不吃,我對於豆腐類的製成品又討厭,我吃的就只有青菜了。所以,家人急得不得了。有時候想起來,父母的恩情,真是深呵!(這時,劉教授停顧了很久沒講話)

  當時,我父親就買來「起士」(乳酪),最好的,瑞典藍顏色的「起士」,那股臭味就好像好幾天沒有洗的腳一樣臭。我怎樣也不肯吃,因此,父親就懸賞,他知道我的脾氣,假使告訴我是為了我的營養,我一定不肯吃。因此,他就宣布:誰要是吃一片「起土]就給一塊錢,那時候一塊錢,價值大得很,可以買一百五十個雞蛋。同時,還要我們吃鮮番茄,誰要能吃一個鮮番茄,也給一塊錢。兄弟們裝模做樣的寧不要錢,也不肯吃,沒有一個跟我搶我卻要表示勇敢,皺著眉頭硬吞下去。後來才知道,他們背後都是講好了的就是為了給我一點營養。我為了錢,拼命的吃這兩樣東西。到後來,錢沒了,我自己卻已經愛吃生番茄和起士了。到了自己做父母后,才想到父母用心之深,對於兒女的愛,那是沒有方法去衡量的。而我自己為了吃素也吃過不少苦頭,從小學到大學,吃素使我變成大家嘲笑的對象,我的午餐經常就是一碗陽春面。各位知道,人性不是太善的,孩子們更是非常殘酷,所以一般孩子和青年都不敢和同伴不同,無論穿衣、飲食,無論做什麽都得大家一樣,才不會受歧視。像我這樣的一個人跟大家在一起,他們大吃、大喝,而我頂多是吃饅頭和鹹菜,或者是陽春面。他們認為:年紀輕輕的吃素,簡直像小老太婆一樣,常常拿來作談笑的資料,雖然他們並不欺負我,可是在那種情形之下,要是一般年青人,早就放棄了。

  我吃素,不是怕因果報應,因為我那時根本不信佛,更不相信輪迴。我吃素,純粹只是為了不忍心。所以,有時候被他們逼急了,我就說:我絕不吃屍體。他們說:「哎呀!你這人真討厭,我們正在吃飯,你講點好聽的,可以嗎?」我說:「本來就是實情,現在你們吃的全是屍體,而且是支解了的、腐爛了的屍體,我不但不忍心吃,我都不忍心看」

  我告訴他們:「我看到碗裡的雞,就想到雞飛,看到盤子裡的魚,就想到魚游,看見豬肉、牛肉的時候,就想到豬和中活著的模樣,這樣怎能使人吃得下去。」

神秘的經驗
  我雖然不信佛,但是有一次,我曾經親見一樁神秘的景象,那就是先父的去世。先父是患腦充血只有三天就去世。那時,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,也不能說話,右半身完全癱瘓,可是,他的神識非常清楚。說來不怕諸位笑話,我的母親從一數到一百,就再也不能數下去了。如果把她一個人帶到峨眉街讓她在西門町逛,稍停再在峨媚街原地見,准保她再也找不到峨媚街了。但是她卻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女性,智慧很高,反應很快。在這種情形之下,可以想到我父親是多麽著急,那麽多未了的事,妻兒以後的生活,都將如何安排,所以他閉起眼睛立遺囑、安排後事,那些字雖然是閉著眼睛寫的,仍然很美、很清楚。

  父親去世的頭一天晚上,我母親囑咐我們說:「不管你們信佛或是不信,大家都必須圍在他的床前一起念「阿彌陀佛」。俗語說「平時不燒香,急時抱佛腳」,那時候,只要有人能救我父親的命,你讓我割下肉來,片片支解,我都願意,更何況是虔誠的念佛?

  整整三天,我的母親一直沒有離開過父親的床邊。一直都斜欹在他的身旁。

  親友大半部回去休息了,那是一個很寧靜的寒夜,我母親突然尖聲大叫起來,那個聲音真是淒厲無比,她連連的喊著:「不要—.不要!」然後,舌頭便縮進喉嚨里而去了。於是立刻請了醫生來急救,把她抬到另一個房間,她有一個月都不能說話,因為舌頭伸不出來。餵東西吃的時候,都是拿著湯匙一點點送​​進嘴裡​​。

  彼來她能說話了,才告訴我們:「以前,曾跟你父親有一個約誓,就是我們生同案、死同時。我那時正在看著你父親,突然過道看見父親跟一大堆人往外面走,你父親停下來,向我招招手,並且向我說:你不是說要跟我一起走的嘛?走啊!」低頭一看,你父親正睡在我的臂彎裡嘆氣。立刻我知道你父親沒救了,我知道他是要我跟他一起走,但,一屋子的孩子都這麽小,我說:「不要!不要—.孩子還這麽小。就這麽一下,我就暈過去了,後來的事情,我就不知道了。」

  母親暈去後,便由我代替她陪在父親旁邊。父親的神識非常清楚,我向他說了很多話,他彷彿在聽著,又彷彿無反應,我就說:「您叫我……」他就以極輕微含糊的聲音叫我的綽號,這是父女間親膩的稱呼,我很高興的向他保證:「您很快就會好的,沒有關係,我願意侍候您一輩子,只要您活下去!」

  這時,只見他臉上變了色,急急的把手伸出來,只有姆指和小指伸出,握拳成一個「六」字,我不了解「六」是什麽意義?在親友中沒有排行「六」的,我想不出任何有與「六」字有關聯的人和物,所以一再的問「六」什麼,我父親便含糊的說:「笨!笨—. 」依舊一再的伸手作「六」。

  從我母親暈倒,鬧到現在,差不多是清晨四、五點鐘了,他不再說什麽,只是連連的嘆氣。

  那時,我們住在青島,青島有很多的教堂,那天,正是聖誕節——十二月廿五日,早上六點鍾,全市的教堂敲鐘,慶祝聖誕,正在百鍾齊嗚的時候,我父親嘆了一口長長的氣,就過去了。

  那時才知道,他要預告我的是要我知道早上六點鐘,他就要走了。

  所以,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神秘經驗。

  一個中風的人,眼睛已看不見了,話也說不出來了,他的神識卻能那麼清楚的告訴我們他的正確死期。這件事情,一直使我不能了解。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不可以常理解釋的事情。

重擔一肩挑
  等到父親過世以後,突然間,我從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生活,開始要肩負起很多麻煩的事——照料母親和弟妹、料理債務、扶櫬回北平、安葬、定居。當時弟弟妹妹們都小,我自己也還沒有中學畢業,突然間,我長大了。

  這時,我深深體會到友誼的可貴,朋友的幫忙太大了,我們每一個人都完成了大學學業,使母親安享她的馀年,這全都是靠了朋友的幫忙與協助。這些朋友,知道我父親身後蕭條情形後,他們湊足一筆基金,作為我們兄弟姊妹們的教育費,這一點,我是一生都感激的,譬如王雲五先生在上海寫信來弔唁並寄來五百元,在那時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。

  盧溝橋事變發生一年後,北大通知我們、.如果在最後一年還不回到大後方的聯大,就不發給我們北大的文憑。於是,我們準備到大後方去,但是家人不准孤男寡女結伴同行,必須結婚後才能走,所以,在倉促之間,我們就結了婚,婚後七天就離開了北平,扮成新婚夫婦到天津去蜜月旅行,然後從租界上船經過香港、安南,這樣的到了大後方。

外交官生涯
  畢業後,田先生進了外交部,我進了中國農民銀行。

  珍珠港事變發生之後,我們被派往芝加哥做副領事,這是我第一次出國,從此我也再沒有見過我的家人。後來政府遷都南京,一直到遷都到台北,我們都是在海外,國外一住就十三年。

  在這十三年中,我們走了很多國家,可以說那個生活就像轉陀螺一樣。我算計一下,大約每三年大搬一次家。所以,我每到一個地方,隨時都作搬家的準備,每逢到了一個新地方,剛剛把人弄熟了,和當地的政府與僑團也熟識了,便又要開始調到另一個新的國家去。

  就足這樣的搬家、安家、聯絡、交際、環境才摸熟,一級命令下來,又得收拾行李走路。

  這種調動,事先絕不通知,接到命令,一個月之內,必須起程,、永遠是田先生先走,我則留在當地整理東西,等候孩子學業告一段落,然後,帶著孩子們,追隨前往。

  田先生到了新住所,多半寄居旅舍或暫時藉住人家裡,直到我去了以後,才找房子、買傢俱、安家。所以這十幾年二直過的是這種生活,沒有時間讓我從容地想一想:人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生活就像陀螺一樣地轉著,這種情形,一直到了一九五六年,我們回到台灣。十三年來第一次回到祖國。

  那時,外交部給田先生的薪水是台幣七百元,剛剛夠他來回坐車和抽煙,所以,整個家庭的開銷,他就一切拜託了我,由我全權處理了。

  對於一位既不會貪污,又不會想花樣賺錢的先生,唯有自己去想辦法了,寫文章、教書,所以,今天除非不得已,我是絕不寫文章的,我寫文章的開始,不是為了出名,而是為了賺錢,我的文章,先在國外發表,然後在國內刊登,接著在雜誌上轉載,最後,又在中央廣播電台由我親自廣播一遍,我叫它「一文四吃」,如此這般而維持了這個五口之家。

  雖然又忙又累,但是周圍的環境和氣氛,卻開始激發了思想,開始想的第一個問題,便是什麼是人生?自己已經到了中年,卻感到一事無成,看看孩子都逐漸長大,不由得感慨的對他們說:「我此生就是這樣了,唯有希望你們將來成大事、立大業:.…:.」說完這句話,猛然想起父親當年也曾如此的告訴我,而我現在向我的兒女說,將來我的兒女再向他們的兒女說,就這樣一代一代的說下去。人生到底真的為了什麽?我為什麽會出生?生的目的是什麽?我將來死了以後向那裡去?我想起我小的時候,也和所有的孩子一樣,很好奇,常常有一大堆的問題,為什麽?為什麼?那時孩子們對父母很恭敬,也很疏遠,不敢拿問題去煩他們,只是自己一個人悶煩傻想,想不通,便安慰自己:沒有關係的啦!這些問題,我早晚會明白,突然的,會有一天,我明白了,那麽那些小問題,也就都會明白了。現在過了四十歲,對於那些問題,反而沒有小時候的自信,也決不敢希望突然的了悟一切。我必須努力的去尋求解答。

  我開始讀書,找朋友討論,首先,從哲學方面的書籍入手,愈看愈不懂,哲學使我如一般人所描寫的:「把一大堆我們都不太明了的名詞,組合成美麗复離的辭句,讀了它,把人繞得暈頭轉向,而不留任何概念。」

  書本上,不曾給我具體的答覆。

  於是,很自然走向宗教的領域。

  向牧師質疑
  在那時候,基督教非常時髦,誰若能到士林作禮拜,那代表著某種特殊身份,一些年齡和我差不多的太太們,一聽我對人生髮生了研究的興趣,她們大為高興,就把我找了去談。當他們沒有辦法解答我的問題時,就要我去作禮拜。牧師的講道不曾說服我,於是她們便為我舉行家庭禮拜。我向她們說:r我是要問牧師問題的!」她們說:「你儘管問好了,他們會答覆你一切的。」
  我可以告訴各位,我最高的記錄,是曾經在一個星期當中,做了七次的家庭禮拜。在每一次的家庭禮拜中,她們都希望能夠把我說服,如果我能信了教,她們認為我將是基督教的一個生力軍。他們很看得起我,總是向牧師說:「你們盡你們的力量,無論她問了多直率、多坦白的問題,都要答覆她……,你們若能說服了她,我們就會得到一個很好的教友。」

  每一次,在牧師講道後,我就問:「XX牧師!對不起,我有一些問題,可能是犯禁忌的,非常不禮貌的,假如你能答覆的了,我就立刻受洗。」

  我的問題是創世紀的記載。
  1、上帝為什麽造亞當?
  2、造了亞當又為什麽造夏娃?
  3、為什麽又在伊甸園裡,種有智慧樹和生命樹,卻告訴他們:「只有這兩顆樹上的莫子不可以吃?」
  4、為什麽又造了一條多嘴的蛇,讓蛇去引誘了夏娃,再讓夏娃去引誘亞當,違背上帝的意旨—偷吃禁莫?
  5、上帝知不知道,這些事情都會發生?上帝假使不知道,上帝便不是全知。
  6、亞當、夏娃是他創造的,蛇也是他創造的,他們犯的罪,比起今天的人類所犯的罪,真是不足微道了,上帝能不能防範他們犯下罪過,上帝連他創造的,都不能控制,那麽,上帝就不是全能的。
  7、上帝既不是全知,又不是全能,而且,上帝也不太仁慈,即使一般做父母的都會設法,使孩子遠離危險物,並且盡量加以防範,使孩子不會受到傷害,上帝造了危險東西,卻不設防的放在那兒,難道上帝的愛,連世俗的父母都不如?怎麽能說「上帝是最仁慈的呢?」
  8、亞當、夏娃也沒有犯太大的錯,他們只是違背上帝的命令,偷吃了智慧果,難道上帝這麽嫉妒,這樣心胸偏狹,只准他自己聰明,別人就不准有智慧?一有了智慧,就得驅逐出伊甸園?這上帝未免心胸太狹窄了,這樣的上帝,叫我怎能信服?

  殊途也不同歸
  非常慚愧!這樣差不多問了一年,也沒人能答覆我。
  非常的可笑的,在輔仁任教的時候,曾在一個公開的演講上,我曾用佛法來解釋創世紀,前頭一排坐的全是神父。

  有一天,有位長輩,夫婦倆都是虔誠的基督徒。從早上九點和我談到中午十二點,還是辜負了他們二位的苦心。當時,他們會急著想帶我去士林受洗。我說:「對不起,我不願欺騙您們二位老人家,更不能欺騙您們的上帝。因為我也從來不欺騙我自己。」接著我又說:「到士林受洗,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,現在,假如我跟您們去了,不是為了上帝,而卻是為了功利的目的,這樣的話,也污辱了您們對我的一片愛心。」

  從此,我跟基督教使絕緣了。

  很久以後,碰到一位基督徒的教友,她問起我是不是還在學佛?我說:「是呀!你現在還信基督教?呵!沒有關係,條條大路通羅馬,殊途同歸,將來咱們都會在天國相會的。」她說:「不要夢想,將來你是下地獄的,我是上天堂的,咱們兩人殊途可不同歸。」

  當然,她是開玩笑的,所謂「道不同,不相為謀」,幾乎我和這些老朋友都斷了關係。我也不再像小時候,那麽天真的認為:總有一天我會突然開悟了,於是一切問題也就都明白了,那時還不懂得「開悟」,這個名詞的含義。只是不明白的事情太多、太多了。連手上為什麽生五個指頭,我都不明白。愈不明白,心裡愈煩。

  問題有這麽多,教我如何打開這重重的疑團?

明師難得
  正在旁徨苦悶的時候,北大的同學—張起鈞教授,他認識了南老師。

  一天,他來看我,說:「我遇見了一位異人,這個人,什麽都懂,我去找找他,看你能不能去見他一面。」他去找南老師。南老師說:「是位太太?哎呀!算了,你不要給我找麻煩,這些太太們學佛,不是為了夫妻吵架,就是為了兒女不乖,要不然,就是這個、那個的一大堆的家長里短,要不就是迷信,求佛保佑,你幹麽給我找這個麻煩,我那有閒功夫來跟他們羅嗦?」

  我這位老友大概在老師那兒,替我吹噓了一番,費盡了唇舌,才歡天喜地的跑來說:「南老師答應了,好不容易他才肯見你,見了面,說話的時候,可不要隨便亂發議論喲!

  當時,我心想:這樣一位異人,我得好好準備一下,不可讓他小看了我,把我當做一般的婆婆媽媽,只會嘮叨羅嗦。
  我第一次見到了南老師。老師開口就問:「你來找我作什麽?
   我說:「我想請教生死的問題。」
  老師說:「什麽生死問題?」
  我說:「我想知道生從何處來?死向何處去?」
  老師說:「你從哪裡學來這兩句話?」
  我說:「這是人人都想要知道的。」
  老師說:「你知道了,還不是得活下去。你知道了,還不是照舊的會死?」
  我說:「南先生,這其間可有分別,知道了以後,至少活著不會活得亂七八糟,死也不會死的糊里糊塗。」
  老師許久沒有說話,轉過頭來,對張起鈞教授說:「這位太太倒是可以學學禪!」

  那時候,我不懂得什麽是禪。很慚愧!連「佛」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。什麽是菩提?什麽是四苦?八苦?什麽是六波羅密?什麽是菩提薩捶?連名字都沒有聽過,更別說懂得其中含義了。

  老師給我一本「禪海蠡測」。我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,生吞活剝的把這本書看完,再去見老師。老師問:「有什麽疑問沒有?J我說:沒有。

  於是,老師就告訴我:「我在一個地方講經,是不對外公開的,在一個朋友的家裡,你以後每個禮拜來聽好了。」

  自從一見楞嚴後不讀人間糟粕書
  講經的地方是北投的楊管北先生的家中。
  我聽的第一部經就是楞嚴經,幸好第一回接觸的不是「成唯識論」,也不是「阿彌陀經」,而是楞嚴經。否則我又掉頭而去了。真是自從一讀楞嚴後,不看人間糟粕書。

  雖然是中途插進去聽楞嚴,名詞也不懂,佛理更不通,但是文字和說理,立刻使我著了迷,每次聽經,內心中總是充滿了歡愉的心情。

  老師講,我寫筆記,回來再整理,從頭溫習回想一遍,再把老師下次要講的,事先再看一遍。半部楞嚴經聽完以後,我請求老師從頭再講一遍。

  聽講的人中,有位程滄波先生,程先生的文章學問都是有名的。他說:「像我們這一班人,聽了兩遍楞嚴經還是不能全懂,年輕人,或是文學基礎不好的人,又怎麽能看得懂?老師,若是能把楞嚴經翻成白話,就會普及眾生了。」

  今天,舉目四看,當年聽經的人,眼前沒幾個了。

  出錢印書的是楊管老,供應紙筆的是楊太太,還要找一個能幫整理稿子的人,這件工作就派到我的頭上來了。
  將近半年的時間,老師筆下很快,楞嚴經就翻成了白話。我則一邊抄寫,一邊加上標點符號。
  不久,我先生外放,派任駐雪梨的總領事,我們又出國了。我跟老師學習的時間,算起來,不過一年半。
  出國時,攜帶的就是一部楞嚴經,因為它是我唯一讀過的佛經。後來,老師將印好的楞嚴大義精解寄給我,在澳洲的三年,每一天,我都把這兩本書對照著重新逐字的仔細看,並作眉批。

  現在再說說我的坐功。剛剛遇見老師時,便按著老師的教導,學習打坐,腿也盤不起來,那是一種近乎散坐的打坐。可是坐的第二天,剛一上座,突然間覺得有一個從尾閭那兒往上沖​​,就好像蒸汽機一樣的強烈,彷彿有一個類似圓柱的幫浦,往上直衝,這一下可真把我嚇壞了。我想:「糟了—這個大概就是所謂走火入魔了吧?」於是,趕緊下座,跑去告訴老師。

  老師說:「沒想到你這麽一把歲數了,又結過婚,生過孩子的人,還能一打坐,就碰上這種事,真是可惜,我應該先告訴你的,你把這機會失掉了,下次若有這種情形發生,不要慌,再繼續坐下去,看看還會發生什麽事情。」

  很可惜,從那次以後,就再也沒有發生過那種現象了。

  在澳洲三年,調到菲律賓又住了一年。

  這時,我的女兒正準備生第二個孩子,於是,我就趕到美國去照料她。萬里歸來只為它

  這一年,是一九六四年。南老師準備在陰曆大年初二,舉辦「打七」。

 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,我排除了很多的困難,預備離開美國趕回台北。當時,我的女兒哭喪若瞼說:「媽媽—.要不是您是我的媽媽,我真要說您簡直是瘋了,那有在大年除夕,把兒女孫女扔下不管,自己走了?若是回到菲律賓跟爸爸去過年,還說得過去,可是,您這時回去,卻是為了「打七」。這真是怎麽一回事呀?」

  我說:「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?總之,這個機會我是不願意錯過的。」

  這一次,我是抱著求知、求證的心,在大年除夕萬里飛回台灣。在國外幾年,「楞嚴經」都給我翻爛了,理趣上雖然知道了不少,但在自己身心方面,卻覺得毫無受用。

  因此,這一次「打七」,我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。對自己說:「假使在這七天之內,我若不能證實任何東西,從此以後,我不再學佛,不再談佛了,無論佛的教理是多深,文字多美,依然只是談禪說法,於事又有何幫助呢?五年來我把自己整個心都掛在上面,可是抓不著!摸不到!碰不見!丟又丟不下,放又放不開,到頭仍舊什麽都不知道,長此下去,豈非浪費生命?所以,當時是抱著這種決心去「打七」的。我的脾氣不太好,而且很執拗,老師經常說我,一個女人,怎麽有這麽大的霸氣?應該放柔和些。

  我自己倒不認為這是什麽霸氣,無論別人如何誇讚我,我覺得自己並不很聰明,因此,只有一個辦法,「勤能補拙」,最好是下死功夫,所以,無論學什麽東西,本著笨鳥先飛的原則,我總會比別人早一步,下多一點功夫。那麽我就不會比人家落後得太遠。而我學佛,起步已太遲,兼之自感老大,更深怕他生未。而又此生先休,所以才會如此的著急

  因此,我下定決心,在這七天之中,一定要把這擋子事弄個清楚明白,作個最後了斷

  大年除夕,趕到了台北。第二天,補辦了入境手續,向朋友借了鋪蓋,未通知任何親友,只向老師拜了年,便澄心靜慮的住在旅館,準備第二天上山,到楊管北先生的別墅去「打七」。

  那年,彷彿都是男士,只有我一個女人。

  在禪七中,一天、兩天、三天、……過去了,我非常的虔誠、專精、老師說的法,我心領神會的細琢磨;老師教的法門,我都認真的去參修,他要我們做什麽,我就做什麽。在那幾天當中,我一句話也不說,一副要打官司的瞼,不說也不笑。朋友們安慰我說:「這事情,不能急,要慢慢來。」我劈頭的反駁他們說:「慢慢來,等到死了再來?還是等到像您這麽老了再來?」

  我就像是瘋狗一樣,只要誰勸我,我就不客氣的反駁回去。甚至於連老師的話,我若聽不順耳,也板著臉反駁。我認為只是打打坐、數數呼吸、聽聽經,不管理論上有多好,但是對於自己毫無補益,並不能證實什麽,這豈不是依舊在拿佛法來消遣?

  那時我的心情,實在太壞了,把所有的朋友都頂撞了,我不是氣沖鬥牛的燈著兩隻眼睛發脾氣,就是閉著兩隻眼睛生悶氣,飯也不吃,覺也不睡,滿臉的殺氣,真像賣牛肉的樣子。這是後來同參們描述我的當時神情。

  到了第四天晚上,大概是有人對老師說:要是再不管她,她可能就真要發瘋了。於是,老師把我叫了去。
  老師說:「你在鬧什麽呀!」
  我說:「太多的問題,從頭到尾,我都不能解答。」
  老師說:「你這樣,就能解決得了嗎?現在,你靜下來,冷​​靜下來,……一切問題都不要想,全都放下。」
  我瞪著兩個眼睛看著老師。
  老師只是說:「靜下來,什麽都不要想!」
  我靜了下來,突然間,我有如醍醐灌頂,從頭頂靜到足心,我立即體會到,真正體會到:「狂性自歇,歇即菩提。」
  一切問題立刻溶化消失,心中豁然開朗,一種說不出的歡喜、舒暢、寧靜,那是難以述說的。
  我高興的說:「老師,就這麽簡單?」
  老師說:「根本就不復雜!」
  我說:「就這麽平凡?」
  老師說:「從來就沒有隱密。」

  於是老師叮囑我:「好了,就是這個意境,一直保住下去,不要睡覺,不要動,好好保住。」
  老師離開後,我繼續坐了許久。忽然想起,腳還沒洗,牙也沒刷,趕緊下座,到了浴室,清洗一番,然後,躺了下來,倒頭就睡。這一覺真是睡得好香,好甜。
  第二天,一早老師問我:「怎麽樣?昨天怎麽樣?」
  只見老師把眼睛一瞪,大聲的說:「告訴你不要睡,繼續坐下去,你為什麽不聽?」
  我說:「老師!我的腳沒洗,牙也沒刷
  老師不等我說完,就向我吼著說:「這就是你的潔癖!這就是習氣!這就是業力!」,罵了一大堆。

  我聽了,一點不覺委屈,反而心平氣和的說:老師—.您昨天講密勒日巴尊者的故事,當他飄在半空中下不來的時候,把他老師給的錦囊打開一看,原來只是告訴他:「此時最需好飲食。」其實,此時也需好睡眠哩
  老師笑了,沒有再說什麽。

  那一整天,坐得非常好,不必用什麽法門,自然的萬慮俱寂,而又充滿歡喜。彷彿一切原本就是如此的。到了晚上,剛躺下來,突然感覺下腹部,臍以下,整個熱氣充滿,就像山里氤氳的雲,翻滾瀰漫,越來越密越厚,又暖又充實,忽然有一股氣從密集的雲層裡直往上沖,順著喉嚨、唇、舌、人中、鼻子到眉尖,然後分成三叉,牢牢的,把頂門按住。我不知道這是什麽?既不害怕,更不心亂,反覺得很有意思,心裡想:「你」可以上來,「你」是不是也可以下去呢?這麽一問,「他」就真的下去了。我又再跟「他」商量:「你」是不是可以再上來?於是,這股氣又上來了。

  我開玩笑的問「他」:也能從後面上來嗎?「他」就另分一股從後面尾閭,沿著脊椎、後腦,然後分為五支,衝了上來。這樣一前一後兩股氣,上面各分出叉,把我的頭部密密抱持住。

  我搖一搖頭,搖不掉他,但是心理,要「他」上來,「他」就上來。要「他」下去,「他」就下去。我就這樣的和「他」戲耍了好半天,覺得有趣而又舒服,然後,我安然的睡去。

  第二天清早,幾乎把「他」忘了。但是把頭一搖,才發現「他」還在那兒。清清楚楚的在那兒,這一下,我知道「他」不太簡單,立刻奔跑到老師的房裡,報告昨天發生的事惰。

  老師立刻吩咐鳴鐘集眾,大夥兒都到了禪堂。老師向大眾宣布:我們大家來慶祝葉曼—她,任脈、督脈一齊打通了。”
  我好奇地問:“什麼叫任脈?督脈?打通了又怎樣?”

  老師說:“前面的叫任脈,後面的叫督脈。其他問題,暫時先放下,現在,你一切不要管,只是好好地保住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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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曼教授詳細修行過程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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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,我心想:老師既然如此鄭重地當眾宣布,當然不是走火入魔,反正我心裡現在很喜悅滿足,其他的由“他”去罷!
  我就那樣的繼續坐下去,腿不累,心不亂,肚子也不餓。

  一直坐到下午,發覺月經來了,而且,來很猛,算算日子,剛剛過去幾天,這恐怕真的出了毛病了,於是,趕緊去請教老師。
  老師一聽,高興的說:「好哇!趕緊斬!」
  我問:“斬什麽?”
  老師說:「斬赤龍呀!就是斬那個東西。這正是最好的時候。」
  我追問:「怎麽斬?」
  老師說:「我又不是女人,我怎麽知道如何斬?你自己「現在」應該自己知道了!」

  說實在,斬赤龍,正和任、督二脈一樣,都是生平第一次聽到,根本不知如何處置。但是,心裡一橫,想著:古人說:「朝聞道,夕死可矣!」死就死吧!不去管它!斬不斬的話,至多不過是血崩。所以我雖是茫然,卻很安靜的走開。
老師突然在我身後,說:「空掉它。」
回到座具,心想:空掉它?這個我做得到。對!空掉它。

  剛這麽一想剎那間,血就止住了,它的停住,正像它來時的突然與猛烈。

 原來身上前後的兩道氣,在血止的同時,突然間,轉變成了一道急流。原來這兩道氣,我是可以任意使「他」升降的,這時,「他」卻自己變成一道河流,周身上下前後輪轉,轉動的時候,可以覺得:有個軌道,並且上面有個東西,「突—突!突—」的在軌道上奔馳,就像是火車在一條有三根鐵軌的軌道上飛奔前進。

  我又去報告老師:「現在血是止住了,但是身上又出了變化,任脈、督脈全沒有了,它們連成一條河流,上面還有一個小火車的東西,「通!通!通!」的在旋轉。」

  老師說:「哎呀!你怎麽這樣的好運氣!真是瞎貓又碰上了死老鼠。這是轉河車!不是轉火車。」
  我問:「什麽是河車?」
  老師說:「就像那古時耕田用的河車,農夫踩在上面轉動著,把木格子的水隨著從下面兜上來。從前,古時候,沒有火車,所以,把這個現象稱為轉河車。」
  這時,已是第六天了。
 
  三十六小時暗室禁閉
  第七天,我們打七結束,大家下山。我內心充滿了喜悅與滿足,我並沒有得到什麽,只是體會了「狂性自歇,歇即菩提」的確切含義,同時,使我了解並且確信「心物一元」

  從前我必須用盡各種方法在靜坐中求定,還是得不到。現在一坐下,我的心自然就安定,不必用持咒、念佛、觀想等等去除妄念,妄念自然沒有了。

  至此我深深體會到心真能影響物,反過來說,物也能影響心。而心物兩個東西,實在同一的。在事實上,我並無所得,只是解了「狂性自歇,歇即菩提」的真義,就有這許多的身體的變動發生。

  打七結束時,我向老師叩首禮拜,很感激的說:「我流浪了二、三十年,現在,總算找到家了。從此以後,不會再去東奔西闖,同時從現在起,我再開始吃素。」小時候吃素,是吃的儒家素。今天,吃的是佛家素。我吃素既不是要增加福德,更不是為了怕因果。如果吃素有一點點功德,這個功德就迴向給我那個老同學—張起鈞先生。因為不是他,我不會認識老師,沒有老師,我不會有今天。

  從一九六五年吃素到今天,又已經有十六年了。

心如牆壁
  下山以後,我曾經準備在老師住的附近,租一間房子,藉此閉關一些時候。但是我不能決定,我有很多問題擠在心裡,我必須靜靜的單獨默想,於是我就去住在旅館裡,那時並沒有親友知道我回到了台北,更不知我住在那裡。只是回國時,託一位老朋友替我辦理入境證,只有他知道我回來了,並且住在那裡。

  在整整兩天中,我不接電話,不接見人,一位蔣太太,得到我的行踪後,站在我的屋門外,哭求見我一面,並為我送來食品,我卻毫不動心的硬是不理。我只是專注的清理心中的所有問題。我沒有走下床,也沒有盥洗,就只是坐在床上,把窗簾全拉起來,不吃不喝不點燈,只是靜靜的想,想過去所讀的書,老子、楞嚴、論孟以及其他不能了解的一切問題,這些問題像電影似的一幕、一幕的顯現,而我不必憑理解,也不靠思想,更不用分析,只是感覺的一一明白,這種意境很難解釋,只是,我感覺到自己變得好聰明,彷彿那些問題不再是問題,幾乎是本來就知道的。

  當時,心裡充滿了感激,感激釋迦牟尼佛,感激南老師,我曾經寫了一封信給我的女兒,告訴她,我的喜悅,我說:「粉身碎骨,難報師恩。」生我的是父母,給我第二生命的是南老師。在這幾乎兩整天的時間,那位替我辦入境手續的朋友,對於我的自我禁閉,真是又急又氣,最後他在門外下了最後通牒:「我給你辦的居留只有十天的期限,你倒是延長?還是出院?必須說明白。假如以後發生任何後患,都必須由你自己去擔當。」我只好把門打開。從門外射進的燈光裡,他一見我,就說:「哎呀—.你怎麽變得像鬼一樣?這是怎麽回事?」我說:「我兩天來,沒有吃飯,沒有喝水、沒有洗瞼,沒有移動過。」

  他想把簾子拉開,我連忙說:「請先不要拉開簾子,我最好慢慢的見光。」這位朋友,急迫的追問著:「你到底是在這裡搞些什麽?」 那時,我從心窩口到眉端,堵塞得滿滿的,就像是一堵牆,堵在那兒。整個人也像一堵牆,所以滴水不能入。

  我說:「我現在堵在心裡有很多的東西,我自己也不知是留下來?還是走?目前,最不能解決的,是我心裡頭的這一堵牆,我自己都沒辦法思想。」他說:「你不會打電話,問問南老師,看怎麽辦是好?」

  我說:「南老師剛剛打完七出來,每一次打七之後,老師常說他就像去掉了半條命。所以,這個時候,我實在不忍心再去打擾他。」

  他就試著問我這些時候想到了什麽問題,希望能說給他聽。他並且要求開一盞燈,以便記下來。我把心裡的一切問題,滔滔不絕的像倒水一樣傾洩出來,等我把心裡的話完全說出來,突然間,發現心理的這道牆,全消失了。現想一想,那是否是「心如牆壁」呢?真是非常可惜。

  從他進門,一直到說完,足足有兩個半鐘頭,於是,我換洗一番,然後,我們就外出,吃我的第一餐素齋。然後和老師通了電話,報告他,我決定回菲律賓。

  老師囑咐我:多珍重,常來信。我便飛回了菲律賓。

  我慢全消佛慢激增
  從打七時候起,即使我在禁閉期間,河車一直都在身體內轉動,日夜不停的轉,路線很清楚,力道很強。我可以隨心意的讓它倒轉或順轉,不去理它,它也在那裡轉個不停。

  回到菲律賓,我先生看著我說:「你的神色好像有點不同。」我說:「是的,我好像整個的換了一個人。」

  他告訴我別後,在使館和家中所發生的瑣碎、煩惱的事。我聽了後,竟然微波不生,只是說:「這並不是什麽問題,算不了什麽,丟開好了。」那時候,內心平靜得很,不會生氣,也不會激動,也不大願多說話,更不願多見人。

  這一次,我帶回很多的經書,我貪婪的讀書、沉思、默想、靜坐。

  逐漸,從台北傳來了我參加「打七」的經過。於是,佛教中人希望我能到廟裡去講經。我婉辭了,因為我不知道如何講法。於是,他們要求我只是隨便談談我的學佛所得。在瑞妙尼師的推動下,約集了一些居士到我的家裡,大家談談佛法,越集人越多。瑞妙尼師終於邀集了幾十個人聯合寫信給我,請我正式開講心經。每月只講一次,上午講完之後,下午,他們便在電台用閩南語播放。一月一次,講了一年才把這部心經講完。因為人太多,家中容不下,所以只好把講經的場所設在瑞妙法師的靈鷥寺大殿上。同時其他廟裡的師父們也要我去講經,我老實的對他們說:「我只讀過兩種經,一個是心經,一個是楞嚴經,我實在講不出什麽法,更是不會講經。

  講完心經,瑞妙尼師的主意辦法很多,她又邀集幾十位居士再聯合要求講楞嚴經。

  我向她開玩笑:「瑞妙師,你不要我講楞嚴經我會把您的廟拆了的。」她說:「沒有關係,你就是拆了我這座廟,我也不在乎,只要你講。」不料這番對話,竟成懺語,她竟被人誣告,惹了很大的麻煩,不能在菲律賓永久居留。但是她後來到了檀香山,又赤手空拳的蓋了另一座廟。她的毅力,她的見解,她的氣魄,都非常人所及。

  有一位有錢的華僑,有一天去廟裡,正聽到我講經,他立刻提一筆錢送給我,算作對我的供養。
  我說:「我的演講,在國外是賣錢的,但是宏揚佛法絕不接受任何酬勞。」
  於是,大家決定把這一筆錢拿來,做為獎學金,決定經講完後,大家做報告,把這筆錢分贈給報告最好的前三名,然後,再用得獎人的名義捐給慧炬社,並把他們的報告,在慧炬發表。

  一九六五年的那次禪七,我雖然得到了一些副產品,但是對於我一點也不重要,因為那是些什麽?甚至連名詞都不懂,所以我並沒有認為它是多麽了不起,也沒有把它當作一回事。而真正使我認為最大的收穫,是我了解到心、物一元。

  這個心真是能影響物的,它給了我很大的震撼,這才使我能夠真正的知道如何安身立命了。那時,在我的思想和行為上,都有了很大的轉變,所以,那些任、督二脈的打通,或是轉河車、斬赤龍,以及以後的穴道跳動,我都沒有放在心上。

  我從小到大,不管是在家庭中或是學校裡,水遠受人誇獎、讚美。

  俗語說:「一句謊言,或是一句口號,說了三遍以後,連自己都信以為真了。」更何況人家給予的誇讚呢!
  所以,我在這些讚美聲中長大,加之自己的記憶力強,過目成誦,所以,心裡非常自負,不免恃才傲物。我會大言不慚的說過:天底下的學問,除非我不發生興趣,不想鑽研,否則的話,一定不會比別人差。又有兩種人我最佩服,音樂家和體育家,因為這種才能,是天賦的,我自認沒有這份天賦,所以,我只有最欽佩他們。

  這種自傲、自負,一直到那次禪七以後,才完全從自己的心中去除。「我慢」完全消除。對著那浩無涯岸的佛法,正如德山禪師把金剛經註疏燒了之後,所說的話一樣:
  「窮諸玄辯,若一毫置於大虛,
  竭世樞機,似一滴投於巨壑。」

  這意思是說所有最奧妙的言論,比之佛法,就像一根毫毛放在太空裡。把全世界的最機密、最重要的理論和方法放在一起,比之佛法,就像一滴水珠投在大山谷中。

  我只了解了這一點點佛法,身上只有這麽一點點的變化,這又算得了什麽,至多明白了心可以影響物,到達「心能轉物」,還不知要隔上多少萬萬里。「我慢」是確確實實的消除了。因此我也了解了易經,地山謙。的卦,難怪謙卦爻爻皆吉,那極真誠的謙虛,是從心底里生起的。

  「我慢」消除了,「佛慢」卻激長。學佛三天,佛在眼前,所謂:初生之犢不畏虎。

  那時,我對於佛法除了歡喜讚歎之外,就是想把自己所懂的佛法,盡量灌輸給別人,共同享受。就憑這一般無上的「佛慢」,使我勇敢的到處演講。

  大約是一九六六年,梵諦崗教皇宣布召開大公會議。要全世界的天主教會與世界上各宗派,交接融通,共同研究思想上、宗教上以及各方面有關的意見,以便溝通文化,促進人類社會的理想與福祉。

  菲律賓是個天主教國家,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天主教徒。菲律賓的天主教會秉承教皇的旨意,在馬尼拉也召開主教會議,並邀集了各方面的人物,共同來討論。

  他們來找我談關於東方文化的佛教與中國儒家、道家的問題,我不知輕重的,毫不考慮的就答應了。

  進入了會場,我楞住了,台下滿滿的都是天主教神父。前排坐的都是主教文化界人上,以及各使館主管文化的外交官。台上也坐了一排戴著紅帽子的大主教們,場面很偉大,氣氛很莊嚴。

  等我把講演說完了,台上的主教們,就一個個的提出問題。說實在的,我的英文並不好,對於許多專門名詞,我都不懂,還得請教他們這些專門名詞的意義。然後再一個個的解答問題。

  在這些個問題中,我還記得幾個很好的問題。譬如在中國的古書經典上,經常提到天、天帝,而且把皇上都稱為天子,雖然沒有形式上的天主教,事實上那就是天主教,只是名稱不同而已。

  我說:「中國是祭天和地的,那個天與你們的“天”不同,第一:自猶太教,基督教到回教都認為只有一個真神,那就是上帝,但是中國之天是指眾神中最高的一位神。世界也不是它所造的,她只是轄管我們這個世界。在我們的正史上也從不記載世界是由誰造成的。第二:我們祭天、拜天與祭祖是一樣的,中國的天,意謂著自然的表徵,所以我們認為天,只是人間禍福的反應,所以說“天視自我民視,天聽自我民聽”,而不是天是主,我們是僕,僕只能服從主、侍奉主。而是人間的老百姓,才是真正最重要的。中國是第一個具有民主意識的民族。雖然說順天老昌,逆天老亡,但是這個天是代表仁義和百姓的幸福,所以,順著這個天的意旨,便能昌盛,也就是順從大多數人的意思,為大多數人謀福利的便能昌盛,逆之而行的便滅亡。法由人興,人不是天造的,倒是天卻是人造的。

  所以,皇帝之稱天子,並不是如天主教一樣,所說三位一體的那位聖子,他只是代天執法的人。天有很多的天子,唯有德者居之。這個和耶穌是上帝的唯一兒子,意義完全不同。」

  另外一個有趣的問題是:佛經中經常提到大梵天,可見佛亦承認有天主。

  我答說:「是的!大梵天是天上的某一層天的天主,而這位天主是經過無數劫的修行才成就的。比起你們所說的創造世界、日月星辰的天主,其能力地位是相差很遠的。而且大梵天在佛教中的地位,並不崇高,他常來聽佛說法,隨眾禮佛。他的境界,引用楞嚴經:「不作聖心,名善境界,若作聖解,即受群邪。」

  佛的經典裡,把古往今來的諸聖先賢們,和宗教有成就的教主們,依照他們的境界,都分列了等級,雖然都是好的境界,但是都不是究竟。」

  就這樣,在那次會議中,我一個個的解答他們的問題。我自己一點不緊張、不害怕,但是我的先生告訴我,他簡直替我緊張死了,在旁邊真是為我捏了一把冷汗。他說:「你怎麽能這樣冒失,答應在這種場合裡來講演,萬一出了醜,看你如何?」
  這都是激增的「佛慢」給我的勇氣,雖千萬人吾往矣!

  住在枯木寒崖古日中
  我不斷的講演,勤奮的讀書。身上的河車轉了一段時候後,再也玩不出新鮮把戲。我常想:「這要轉到什麽時候為止呢?這究竟是什麽東西呢?這對於我又有什麽好處呢?」

  後來,終於河車的轉動停止了,身上有許多地方開始跳動起來,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彷彿水泡鼓起般的跳動,那時針灸還未被人注意,我後來聽到穴道的分配後,回想那些跳動的地方,就是穴道的部位。河車雖然停止,但是脈絡則依稀存在。而且每逢讀書,有新的領悟,腹部也立刻暖氣充滿。

  身上的一切現象,我並不在意。我所注意的是我心裡的一種超越言語的安逸。貪、嗔、癡等都減少到了最低的程度。很少有世事會讓我動心。無形中,我雖未受戒,卻已守了很多的戒律。

  反過來,對於一般人的要求也很高,特別是對於出家人的要求更嚴,認為他們一言、一行都代表著佛,正如我做了三十幾年外交官的眷屬一樣,一步出國門,所代表的就是「中國」,我若行為不當,大家便會嘲笑我的國家。我不出使在外,做了丟人的事,只是我個人的事。我總為佛弟子不能因為自己言行的失檢,而讓人家說:學佛的人,也不過如此。這樣會把別人向佛的心意衝失了。

  我的內心靜如止水,對於世事、世人,更是看不入眼,只想到眾生業力太大,我是無能為力的,我只有自保清淨安詳,閉起眼來,少看少管少煩惱。遇有不順眼的事,別人若問起,我也就實話實說除非被請去講演,我很少主動的去勸人,因為我很討厭傳福音似的弘法。我們一九六七年,調回台灣。馬尼拉的佛教團體,舉辦了盛大的歡惜會,席開十幾桌,素英真是豐盛極了!

  餮後,要我致告別詞,我就趁機把法師們數說了一頓。我說:「我們吃素,是因為“不忍”,“不忍心”,用眾生的生命來滿足我們的口福,這才是吃素的原意。如今,出家人把青菜、豆腐作成素雞、素鴨、素紅燒肉、素火腿、素排骨……擺滿了一桌,請問:這是吃的什麽素。

  我們批評紅樓夢裡的賈寶玉是“意淫”,我們這樣的吃素,就是“意殺”。我們情願把紅燒雞、紅燒肉做成青菜、豆腐來吃,至少他們有不忍的心,還比這樣更慈悲。」

  當然,我回去之後,我先生對我又是一頓責備。他認為我這個人怎麽能這樣的不通人情世故。
  我答覆他說:「直心是道場。」

  點火內外紅
  一九六八年新正,南老師又在台北,為大家打「禪七」。
  老師特地事先交待我:「這一次,不要太自私的只為自己修,我要你犧牲自己,幫助幾個外國人,替我做翻譯。」那一年,從美國來了一位海軍少將。本地有一位留學生,大家叫他「老白」。還有一位海軍駐在台北的羅威特少校,(他就是後來的恆觀法師),他們都要來“打七”。

  這三個人,全不懂中文,所以,老師要我犧牲,替他們三人翻譯。位子安排好了,我就坐在他們三人的中間。老師一邊講,我就立刻翻譯。這簡直像聯合國的翻譯官。我說:「老師,我沒有那麽大的本事!」

  老師說:「不管有沒有這本事,你非做不可!」

  就這樣的,無論是坐著說法,或是行香說法,都得同時翻給他們聽,真是很緊張,而且老師講的時候,我要講,老師不講的時候,他們的問題,我還是要講,要答覆。這樣過了三天、四天,我的確是相當吃力,那還有心想佛法,盡是專心想英文文法了。

  特別在行香的時候,老師的香板「拍」的一響,大家一齊站立。老師就開講,講完之後,香板「拍」的一下,大家再繼續的行香,中間沒有一點空檔給你慢慢翻譯,那是最艱難的一段,必須一邊聽著,一邊就要馬上用英文說出來,那個過程是非常緊張的。

  有一天,香板一響,老師開講了:「寒山有一首詩——
  我心如明月,寒潭清皎潔,
  無物可比擬,教我如何說?」

  我一聽,內心自喜,「對!這就是我三年來的心境,說也說不出來,原來,寒山早已經說過了。」不覺好得意,立刻譯給他們聽。突然聽到老師震天價一聲大吼:「錯了!太冷!要不得,那是冰窖寒凍裡!我們要:
  我心如燈籠,點火內外紅,
  有物可比擬,明朝日出東。」

  這一吼,這一偈,我整個人呆在那裡,動彈不得,心不能想,口不能言,只聽見他們三個人一直的催問:「老師說什麽?說什麽?」,我被逼得無奈,只能說:「等一下!等一下!」,我整個人就像一塊冰,掉進了一鍋滾開的熱水中,我被化掉了,找不著自己了,又彷彿我在虛無縹緲中,找不到個立足處。

  我心口好悶,不覺慢慢移動著身體,走向花園。那時園子裡,杜鵑花都開了,在濛濛細雨中,好華麗,好莊嚴。突然,牡丹亭遊園驚夢的幾句話湧上心頭:
  卻原來嫦紫嫣紅開遍
  似這等都付與斷井頹垣,
  良辰美景奈何天!
  賞心樂事誰家院?

  對!這世界是這麽華麗莊嚴,我卻白白枉費了三年,住在枯木寒崖裡,把良辰美景都付與斷井頹垣。
  這是一個大翻身,我活過來了,那是另一種的喜悅,另一種的充實。
  頭一次「打七」得的是心安,這一次得的是滿足。我回到位子上,高興的坐下來,坐得非常安穩。

  那時燈光已暗,大家都在打坐,我也不知坐了多久,突然覺得彷彿有一把刀插進了心房,痛極了,那種痛,大約就像是得了心髒病一樣的心絞痛,真是有如一把刀在不停戳刺心臟。

  我平時即使出汗,臉上也不出汗的,但是,那時我卻感覺頭上的汗珠如同黃豆粒大,就像雨珠似的,從臉上往下滴。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。

  我心想:好了!這一下,總算翻身了!可是這一翻,命也沒有了,好在我至少沒有死在清冷的寒潭里。

  不久,禪堂裡,燈亮了,對面坐的一位醫生——黃天憐教授,他一眼先看到我,以醫生的直覺和本能,立刻知道我滿頭黃豆大汗珠,流得那麽猛,一定出了事。於是,馬上通知​​老師,一起奔向我,他們拿起我的手,為我把脈。

  同時,我聽到有人建議立刻叫救護車。

  大家正在慌亂之際,突然那把刀刺向右邊,右邊大痛起來,隨著​​又刺向後面,我說:「右面後面都疼。」

  老師說:「我的天啊!你的心是在左邊、右邊,後面那裡有心?」

  突然間,痛止住了,圍繞著胸部,一根帶子由左向右的急轉起來。我告訴了老師,老師把我的手一放,又聽到他說了:“這傢伙!也不知是什麽運氣?瞎貓碰到了死老鼠,又讓他給撞上了。”

  隨後,腰的部份,也有一根帶子轉起來,然後,密處一條小圈圈也在轉,接著,喉間一個較大的圈也跟著轉。這四個地方都轉了起來,很像馬戲班裡,周身套上圈圈在轉動的把戲一樣。這與以前任、督脈打通的情形不同。這一次,就像孕婦有了十幾小時的陣痛,力盡氣竭以後,生下了孩子後的虛脫。又像動手術、麻藥慚失、神機正在恢復時的情形。我周身虛軟得連一根毫毛都提不起來。

  那時,傅代表的太太和其他一些人,把我連抬帶捧的送到臥房裡。我昏昏沉沉的睡了二十四小時,醒轉後,依然起不了身,連眼睛也睜不開。

  醒後,身體的帶子都不再轉動了。從那以後,再也沒有轉動過,不過偶而依稀,還有舊路可以體會。

  事後,才知道人的身上除了中脈、左、右脈、奇經八脈之外,還有五輪、七輪。但是我自己知道,我身上轉動的輪,並不是像大修行人,經過大修行之後,所轉動的輪。

  我的只不過是極表面的現象,偶而瞎貓碰上了死老鼠,撞到了那個小小的機關。學佛的路我每逢在心路歷程上,有一個轉變的時候,我這個色殼子就會出花樣,就會變化。這些變化只告訴我一件事,心與物是一元的,心與色是不二的。釋迦牟尼佛說的「心能轉物,即同如來。」我只不過在理上了解到一點點,這個色身就立刻受到影響,起了變化。反過來說,物,自然也應該能夠影響心。於是我同時也了解拜佛、念佛、持咒、供養、打坐……等等,一切的修行或儀式的作用,和行住坐臥都不可苟簡的道理和原由了。
  同時,我深切的感到,不僅是這個心是了不起的,是很重要的;就是這個色身也很重要,很了不起,我們要藉它來修行,因為人身難得呀!

  楞嚴經上的二十五圓通都是記述那二十五位得道者,依照十八界和七大,各自一門深入而證悟,他們都說的是個人修行方法和所得的證量。所謂「理無礙,事無礙,理事無礙,事事無礙。」這個「事」就包括我們這個色身的宇宙萬物。所以楞嚴經上說:理則頓悟,乘悟並銷,事非頓除,因次第盡。這個「因次第」便是漸除的「事」,也就是悟後起修,是需要很多的精進功夫,逐漸的一步一步修行。

  所以,不要小看了這個色身,只要了解到心物一元,在修行過程中,一定會有證量顯現。但是佛不准人講神通,因為世人若專注沉迷於神通就會遠離佛法的契悟,而走入邪道了。

  像最近新聞界很熱鬧的登載林雲的奇能異事,這位先生,真是一位大好人,他永遠很謙虛,真誠的去幫助人解除困難。每天很多人都是去找他學結手印,學小神通,學小法術,解決困難。卻沒有幾個人是去向他學佛法。

  所以,釋迦佛不准人談神通,恐怕眾生迷於神通而忘了佛法,執著神通,而認為已得究竟,事實上,不用說任、督脈打通,五輪流轉,甚至於中脈通了,全身內外都見到了光明,那又有什麽了不起,離成佛還差著百千萬里呢?

  但是,各位也不要自認為是學大乘的人,所以只肯談正法,凡是談到身上起的變化,便認為是邪魔外道,那也是一種執著。學佛必須理事圓融,一法不捨,只要能分辨清楚是否是究竟,便不會自囿自誤了。

  學佛乃大丈夫的事,大丈夫是什麽?正如盂子說的:「富貴不能淫,貧賤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」,我們要以這種精神去學佛。即使全世界都信仰基督教,信者獲得一切,我還是堅定的說:「我要學佛。」即使是我貧賤、窮困、顛沛流離,我也不會埋怨佛菩薩一點不加庇而起退轉心。

  即使陷身在獨裁專制的政治統治下,雖然排斥宗教,刀擱在脖子上,我還是要說:「我要學作佛。」

  學佛,不是盤起腿來,閉目打坐,便算是修行了。不是的!首先必須明白佛理,「未有仙佛不讀書」。佛說法四十九年,法門如此多,法理如此深奧,我們怎能不讀經,不鑽研,不探討,不思惟?

  禪的原意就是思惟修。假如理趣歸理趣,你還是你,把佛法從耳朵眼睛聽到看到,再從嘴裡吐出來,這就是所謂的「口、耳之間,才四寸」這四寸是太短了,受用也太小了。必須把理趣吞進去,消化吸收,融合為自己的骨肉,才是真正的修行。

  佛的弟子以千、萬計,佛說法四十九年,圍繞在佛身邊的,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成就。其中有機緣,有個人的精進程度,也有業力的障礙,即使是多聞強記的阿難,佛在世的時候,也並沒有悟道,要摩訶迦葉點悟他。

  佛法是難?是易?請看龐居士一家人的說法;龐居士說佛法好難:“難!難!難!十擔麻油樹上攤。” 的太太認為很容易:“易!易!易!百草頭上祖師意。 ”他的女兒卻說:「也不難!也不易!飢來吃飯困來眠。」

  釋迦牟尼佛說法四十九年,告訴我們如何去證得,指示我們成佛的萬千法門。

  我經過這兩次「禪七」之後,深深相信佛是真語者,實語者、如語者,不妄語音。不過我若專門隻數佛的財寶,我便是自欺欺人,到頭來依舊一無所成。所以在我有生之年,凡是我認為適合我的法門,我都願意去試試。

  對於生死,我並不再在意,不過只要一息尚存,我一定要好好的珍惜每一息。必須死時,我也隨時可以死。我是時時可死,但是我卻步步求生;因為這個身體,就像我們租賃的房屋。一個房子住了幾十年,一定這兒漏雨,那兒透風。正如同這個百病叢生的身體一樣。房子既然是租來的,反正遲早總是要搬家的,一旦我們必須搬家的時候,搬不去的是房地,可以帶走的是房子裡的傢俱。這房子中的傢俱,就是我們這輩子智慧所修得的資糧。所以生死如搬家,即使這輩子修不成,還有下輩子。再安家時,有些現成的傢俱,可以省許多新添置。現在,我非常相信輪迴。我又很樂觀,即使下輩子,變牛,變馬……,大概轉來轉去,總會有一輩子再變成人,資糧總是在那裡的。所以,趁著還有清明神智的時候,還能思惟修習的時候,我要把這些資糧,盡量地好好地積聚處理保存。

  我很感激​​,感激我的機緣太好了。七、八歲的時候,便聽過韓清淨居士講成唯識論,雖然我不懂,也種了善根。幼兒時,就教我母親念阿彌陀經、念大悲咒,雖然我並沒有信奉,並且跟佛法抗拒了三十幾年,但是也在心中種下了種子。
  終於在四十幾歲開始學佛了,雖然晚了幾十年,總算這輩子沒有空過去。這楝房子雖然日漸老舊,勉強還能夠居住,所以我必須盡量的加以保護,讓它能夠避風雨,多維持幾年。即使大樑柱子要倒了,也要想辦法拿東西摸一摸。窗戶關不攏了,就找塊木板子擋一擋,總讓它不致於受到風吹雨打的侵襲,以致影響生活起居,而損壞或減少我的資糧的積聚,這就是我目前對於這個人生所安排的道路。

  拿這有限的時間,用我們這微細的智力,去追求證實無涯的佛法,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眠不食,還都忙不過來,那還有閒功夫去感覺無聊?去應付無聊的人?做無聊的事?惹無聊的煩惱?

  人身難得,佛法難聞,善知識難遇。對於整個人生,整個世界,我們只有歡喜讚歎的份,我們不應該悲觀,也不應該覺得無聊,更不應該認為這個世界虧欠了我們,薄待了我們,我們只有感激,努力,精進。
  同學們的問題:
  一、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,是一切都空嗎?
  答:金剛經上說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,若見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」。這個凡所有相,指的是我們現在眼前的幻相。所以金剛經上有六如:如夢、如幻、如露、如電、如陽焰、如芭蕉,這是說,所有的相,都是因緣和合而成的。我們若是把每一樣東西加以分析,實在找不到它不可再分的實體。比如;這一隻茶杯,磁土拿開,彩釉去掉,製造它的業力也除去,請問杯子的實體是什麽呢?
  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所謂虛妄,並不是說它是不存在的,而是說一切因緣生,一切因緣滅,沒有一事一物,不是緣起而其性是空的。

  一百年前,我們沒有電視,電視是經由人力造出來的。電視從本空裡,造出電視。這是最簡單的解釋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但是修行的人,當證量現前時,了見諸相非相,於是才有「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」的境界。再修行了十幾年,然後「見山還是山,見水還是水」,又更上一層的境界。所以說:「若見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」,那是修行者的真實證量。必須到了「心能轉物,則同如來」,這都是功夫,必須修行才能達到那些境界,不是說說,或明白了道理,就算數的。

  釋迦所提到的三法印,只有「諸法無我」才是佛家的不共大印,是佛法的不共法。不管是這個我或是神我,只要有這個我,就不是佛法。

  因此,佛法是無我的,無論有這個小我,或是有個神我,緊抓著這些我去修行,都已經落入外道,不是佛法。二、生從何處來?死向何處去?
  答:無所從來,無所從去。

  六祖開悟後,會以「何期自性本自具足,何期自性本無動搖,何期自性本自清淨,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。」,前三句講的是本體的實相,後一句講的是「妙有」。這是六祖在重新體會了金剛經的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後,所呈獻五祖他的悟解。我們這個生命,原是真如本體的一部分顯現,本無動搖,本無來去。
  三、(1)佛教的弘揚方法為什麽不夠積極?
    (2)您學佛有成就之後,怎麽樣在家庭中和家人相處?

  答:我以前也常常這麽想,佛門弟子為什麽不能像其他基督徒一樣,以救世軍的姿態,打著「神愛世人」、F主就是光」的旗幟,吹洋鼓、打洋號的去弘法呢?後來,我對於佛法有點了解以後,知道「佛性」原來人人本自具足,這一顆如意珠,就在自己身邊,非從人得,別人更是幫不上忙,只有靠自己。佛法中種種的方便法門,只因眾生根器不同,而運用種種的誘導和善巧方便,去度化眾生。

  因此,我們不像其他宗教的做法,要人向神去誠信,去侍奉,去求神的降福,方能得救。既然是自家珍寶,必須自己去找,誰也幫不上忙的。縛在自己,解脫也在自己。此外,關於我的私人生活方面,我有家庭也有職業,我不能因為我學了佛,就可以什麽都不要,或是去沿門托鉤。佛法中八正道的「正命」,就是要我們學佛也要好好用正當的方法,去維持生活,做本份上應該做的事。

  「隨緣了舊業,莫再造新殃」,一切都是緣,我必須把我的責任盡了,不是硬生生的把一切緣份割斷。由於我很相信輪,賬總是要還的,今生不了,下輩子還要加利息還。所以,這輩子,我能夠還多少,就還多少,至少我還可以少負擔一些利息,大家別忘了我是學經濟的。

  四、有人學了一輩子佛法,打坐、參禪卻一無成就,而有些人才得了一點點道門,就大吹大擂,於是,盲目的群眾卻奔向他們,對於他們這些人,不知有何辦法來教化?

  答:前幾年,見到報上登出大幅的廣告,說什麽他們是龍華會上的人,是當年靈鷥山上的佛弟子……。這些事時時都有,這種人也常常出現,因為人心是喜好新奇的,都想找一個比我們自己強有力的人去依靠,正如有人喜歡武俠小說,劍俠傳的故事,這些書中人物行俠仗義,打抱不平,我們藉著讀這些故事去發洩我們心中的不平之氣。同樣的,信仰宗教也是人要有個依賴。想明白教理的很少,大家只是找一個神奇的,強有力的,超越的神去依靠。今天,有很多人往旁門左道裡鑽,那都是出於尋求依賴和好奇的心理。有一天,當他們在那裡,找不到他們所需求的或是識破了那些浮淺的裝神弄鬼的技倆以後,自然會迴轉過來學佛。我們只要切實了解「諸法無我」,有機會便廣為宣說,這也就是一種布施。

  「緣分」和「業力」是非常微妙的,絲毫不能勉強。在我的家庭裡,我的先生和三個孩子雖不反對佛法,但也都沒有興趣去學習。我連我的家人都不勉強,只是盡我的力量去解說,無論是誰,凡有人一月問,我必盡我所知作答,本著「諸法無我」這顆大印,大約錯不到那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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